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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征文——【晴空一鹤排云上】

发布于:2019年09月23日 作者: 来源:湖大上海校友会 点击:[]

 

晴空一鹤排云上


摘自《梦思故国静听萧》一书,

 

该书入选《中华读书报》2016年年度传记纪实类十佳好


    一九七六年的秋天有着渐渐开朗的明亮秋色,食物慢慢的多起来了,虽然还是要排队,但是份量和质量都有了大的改善,终于可以吃到像样的肉食了,更让我兴奋的是有了好多电影可看。 当然这些电影都是文革前拍的旧电影,但对我这个六岁就遭遇文革的人来说这些电影全部都是新鲜的。

   虽然邓小平还是不停的在说: “继续批邓,永不翻案”之类的话头,但传这些话的人都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颜在说,听的人则一副“我懂的”的默契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也憋不住坏坏的笑意,估计邓自己说的时候也是意态轻松面露笑容吧? 当时不停的听到某人出来了,某部电影可以放了,某本书可以读了 …… 绑得紧得不能再紧的绳索一点点松开,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惬意。
   那年的春节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几个春节之一,节前排队买食物队伍不长食物很多,一群比我大的年轻人一边排队一边高声谈笑议论着已经看过的电影和马上要去看的电影,神采飞扬的他们也大度的把我扒拉进了他们的圈子,我终于正式脱离小屁孩的队伍迈入了青春大合唱,高兴得我简直有点抱怨队伍走得太快排队的时间太短了。
年夜饭的饭桌是前所未有的丰盛,饭后青春大合唱的男女青年们结伴去游夜市竟然跑到我家来邀请我同行,老妈也爽快的答应了还没有叮嘱早点回来之类的扫兴话。 这是我十六岁的成人礼吗? 应该是的,这毫无准备的成人礼是如此美好令人终生难忘。 那年的新春夜市是多年来的第一次,有些灯有些花有些食物有些玩意儿有些炮竹有些人群但都不算太多,在我看来却是恰到好处,之后的岁月里我其实有点害怕太过热闹的春节气氛经常想方设法的逃节。
  同伴们都是邻居的大哥哥大姐姐小哥哥小姐姐,平时有的不大搭理我这个小屁孩,有的只是居高临下的带着我们疯玩,今天他们全部转换了态度,很自然的和我平等谈笑,好像我从来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分子似的。 在排队买食物的时候因为太过受宠若惊显得有点呐呐不能言的我这时也放松了下来,谈笑自如之外还有闲心感受到那个并不寒冷的新春之夜似乎已经有了醺醺然的春风悠悠的吹拂过脸颊。
  一九七七年夏天我高中毕业,虽然形势不断在变化但已经实施多年的高中毕业生要下放到农村的政策并没有变,老妈也开始为我的下乡生活做准备了。 她请浏阳的孜姨买了当年的新棉花织成柔软的土布,再请裁缝在院子里用门板架起台子为我做被子褥子,还计划着做顶新蚊帐让我带到乡下去。 老爸路易则在托人看能不能把我安排到位于偏远山区的三线工厂去当工人代替下乡。 我自己则略带惆怅的告别了中学生活准备先狠狠的玩上一个暑假再说。

 
  七月的仲夏我的疯玩大计还没有正式开始实施,老妈就带着我去拜访她的一位老同学,这次拜访是老同学的丈夫主动邀请的。     这位作风干练神情严峻的王叔叔是湖南省教育厅的重要干部,他太太是老妈的同学没有错但平时来往并不太多,这位王叔叔我其实是第一次见到。     他告诉我们他马上要去北京参加全国高校招生会议了,他认为这次会议会将会对现有的大学教育做一个重大的改变,他说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会在会上提出对大学进行教育改革的建议和试行方案。  
  他推测明年可能会试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高考,估计在理工科方面会给应届高中生百分之五的名额让他们跳过下乡两年再获推荐的门槛直接参加考试,而文科学生他估计还是会需要先下乡锻炼两年。说到这里他对着我的眼睛严肃的说:听说你的成绩很好,你现在就要开始复习了,争取拿到百分之五的考试资格!然后他又嘱咐妈妈说:这个只是我的推测你不要告诉别人,另外红(我的小名)复习的事情也不要让旁人知道了免得引起什么节外生枝的风波。妈妈忙忙的点头称是。  
  王叔叔的这种思路和这番叮嘱是很有必要的,妈妈也特别能够理解,这样的风波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一九七三年其实也举行过有限度的高考,在农村当知青的邻居大哥哥那次考得特别好,谁知遇到了张铁生交白卷事件不算恰好他的右派妈妈那时也去了他下放的农村,这下不但没有进得了大学反而成了右派分子企图翻案的事件,倒霉的大哥哥上大学的事儿就彻底没戏了,以后的几年里同去的知青都以各种方式回了城只剩他一个人还滞留在乡下混。  
     
  从王叔叔那里回来爸爸妈妈马上开始策划,把我送到舅妈张慧敏处复习功课。           骆舅几年前癌症去世,舅妈伤心之余也只好振作,这时她把小表弟放在北京的娘家,自己则带着大表弟徐泽住在工厂的宿舍里。           她的邻居们都是工人,对读书的事情不敏感,所以在她那里读书比较不引人注目。      
  舅妈张慧敏文化不高但却非常看重文化,她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写回信但极喜欢收到信,我们写的哪怕是一张小便条她都读了又读看了又看然后再收藏得紧紧的。她对我也特别偏爱,妈妈好不容易托人从外地买了块当年算得上高级也算得上昂贵的确良布料请她帮忙做件衣服,做好后给妈妈试穿却并不合身。她不慌不忙的说:“唔哦,搞错了,这衣服做得有点大,要不让红穿吧,红穿大小正合适”。于是衣服就真的归了我,这先宰后奏的忽悠功夫她做起来自如得很,妈妈也只能哭笑不得的接受既成事实。      
  对我要住到她家复习功课的事舅妈非常欢迎,于是我就在她家了住下来,和当时还是小学生的表弟徐泽每天清晨六点到九点在她家的阳台上复习功课,而舅妈则为我们准备好丰富的早餐后再去上班。结结实实读上三个小时书以后,我们姐弟二人再美美的吃上一顿早饭,余下的时间就不再读书了,带着表弟晃荡之余夏日的午睡可以睡上一个整下午,而晚上则是故事会,我们三人各自躺在凉床上由我给他们讲故事。      
  一个多月下来我把我们的初高中课本都过了一遍,当时我们的数理化课本内容很少,一两天就可以完成薄薄的一本书,空气干净凉爽的清晨学习效率也很高,再加上小学生徐泽的坐功非常了得,每天陪着我读三个小时书他也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做功课,平时他可是个话痨孩子一刻也停不下来。看着我们两个每天早上乖乖读书的样子舅妈高兴得不得了,高兴之余对我更是不知要如何疼爱才好,天天不惜工本的变着花样为我们做好吃的,有天中午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舅妈得意的对邻居朋友显摆说:“你看看这孩子,眉眼跟画出来的似的,睡着了就像猫一样的安静……”,她居然带着她的朋友们来瞧我睡觉?      
  过了一段这么舒服的半时读书生活,一天晚上爸爸妈妈突然来接我,他们眉开眼笑的说红今年真的能够考大学了,他们来接我回家正式开始复习。